2020, 09, 11   回嘉的高鐵上

懵懵懂懂地，來台大醫院也過了一個多月。回想半年多前，悠哉的替代役僅憑著一股想進台大見見世面的衝勁，就坐在三位面試官前侃侃談論自己的長處與理想，再反觀近來鏡中踉蹌的自己，實在是好氣又好笑。

外院者初來乍到，首先面對的就是完全陌生的電腦系統與行政流程。雖然提前找已經在台大的同學惡補，上工的前半個月依然都在痛苦地認識行政作業。尤其印象深刻的，是上班第一天就值班，並且在當晚遇到了三床死亡宣告，直接扎實地把宣告流程操演了三遍。

開始工作的這些日子，在醫院常覺得沉重又飄然。

沉重，因為當前這弱小的肩膀，實在還撐不起白袍千斤的重量。才在幾年前，看著學長姊或自己白袍典禮的標語，寫著諸如「撐起白袍的肩膀」之類的詞，總覺得莫名熱血自信；Clerk、Intern 時期，也因為成績、臨床表現都尚可，而低估了薄薄的白袍可能乘載的重量，直到真正當上住院醫師，冒牌者症候群的感觸才排山倒海而來。不論是第一個月的腫瘤科病房，或是這個月急診後送 + 血液腫瘤病房，一雙雙家屬擔心/寄託的眼神、病危患者的求助、一次次難以回答的詰問、休克、低血氧、吐血、甚至死亡宣告後的泣不成聲向我襲來，都只因我身上披的白色服裝，而不是身後這個弱小的、真正的我。自己不夠格回答家屬的問題或進行病情解釋，幾乎是每天都會上演的感覺。對病患、家屬而言，我可能是可靠的「臺大醫院住院醫師」，但事實上，我卻只是個渺小的社會新鮮人。

這讓我想起就在上週，由我照顧一陣子的病人呼吸衰竭插管進了 ICU，臨走前，家屬不斷向我道謝，我卻覺得現階段的我還不足以承接這些感謝。

飄然，則是因為不會處理的事情太多。不管是醫學或是行政。病人出院要坐牢、申請重大傷病、開居家醫囑、從醫院買管灌食品回家 ...，每天都有從沒遇過的行政手續要學習。此外，從 Critical 病人的處置到普通病人的診斷、追蹤，每個環節總有許多沒把握的地方要且戰且走，似乎天天都在知識海中浮沉、嗆咳、甚至偶爾滅頂，就算每天盡力念一個小 Topic，也遠遠追不上龐大的知識空白；而值班的忙碌、低落的睡眠品質和對日常生活的剝奪，更影響了平日的精神與鬥志。

一個多月過得辛苦，但至少如期見識了許多不同的風景。在台大醫院，大部分的人都十分積極、勤勉又有天分。常常看著病房裡做事有條不紊、學理比自己還厲害的PGY1學弟妹，除了惋惜 Intern 被太多雜事佔據，也真心欽佩別人的聰慧與努力。能和這麼一群有能力的人共事真的是一種榮幸。

另一方面，在內科的日常中，我發現自己不若以往以為的了解自己。關於自己在醫學中的興趣、想要的生活、適合的步調、抑或單純是自己「不想要」什麼，似乎都不像過去那麼清楚了。就像許多身邊的朋友一般，我從徬徨走到了肯定，卻又在PGY由肯定轉為迷惘。然而這次，距離選科的時間卻已不多。

事實上，PGY才以外院身分來台大的人少之又少。在這座幾乎不認識半個人的城市，幸好有尚樺的陪伴，我才有力氣繼續往前走。

很快地選科的日子就要來了，期望自己能繼續加油。雖然離想要的樣子還很遠，卻也能找到一條喜歡且適合的道路。